董小姐被通报了。

天降调查组，反而证明了常态化监督的溃败。病树沉疴不是一日之功，日常考核和学术审查几乎形同虚设，才能让董小姐十年一日，招摇过市存续在公众身边。

总结来说，董小姐是全方位假。报名成绩是假的，科目成绩多为伪造；毕业论文是假的，抄袭后查重率超过20%；发表论文是假的，不当署名大概就是不该署名。除此之外，更容易假的东西，恐怕都没必要真，那样太累。

从她出生开始，到她远渡重洋，再到踏入协和，顺利毕业，走上医生岗位，所有的环节大抵一路绿灯，为她口子大开。她只需要轻松写意地扬鞭策马，安心扮演前台的演员角色，就能轻松摘取别人穷尽一生都够不着的胜利果实。

与结果相对应，对她的处理已经接近顶格，但似乎又差点意思。她的毕业证、学位证、医师执业证和资格证全部吊销，被打回原形——出走半生，回来还是董家那个不争气，只能送出国读水硕的二代。

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有委屈：过程是假的，但得到的东西是真的，自己本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，无非是在错误的时间，遇到了错误的人，刚好那个人家中又有个死死纠缠，不肯放手的老婆，非要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。

至于学校和学位？所谓天予不取，反受其咎，那是自己凭本事换来的。哪怕我董某再不当人子，让出这份席位，教室里的那个位置，终究也很难落进寻常百姓家。

确实，董小姐的危害性一般，但侮辱性极强。

她不仅恶狠狠地打脸了凿壁偷光，寒窗苦读十载有余的同行，更是将学阀子弟最后的遮羞布撕了个粉碎，颐指气使告诉大家，“不是你的，你终究不配得到。”

这个故事里面，其实是意思的是那些负责红绿灯开关的人们。他们深知董小姐的水平，也知道董小姐的造诣，但他们出乎意料地保持了沉默。

他们默不作声地帮她完成了入学资格造假，默不作声地帮她通过了招生审核，默不作声地给她写好了论文，默不作声地把她迎入了中日友好医院，默不作声地允许一个草包登上手术台，去主导一个亟需医治的病人的性命。

他们是形形色色，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们。有导师，有评委，有校长，有院长，有同僚，有同事，有亲戚，有长辈。

他们人头攒动，密密麻麻，他们沉默地，统一地，自发地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为董小姐挡住了世间的风风雨雨。

在网外的人们，也学会了沉默。这是来到这个世界，成为合格大人必须掌握的生存法则。

不得不说，董小姐是有骄傲的资本的。扒光了羽毛的孔雀还是孔雀，它就不会成为一只家鸡。

她本就不靠几张纸卑微地活着。收走了这几本证件以后，董小姐可以进金融赛道、知产赛道、法律赛道，如果媒体还景气点，甚至可以进大台做主持人。再或者，她可以步入某个国企出任闲职：每天背着LV上班打个卡，下班开着保时捷去接肖先生回家。

耳边的杂音终将散去，她的世界会再次被理顺，然后恢复平静。不会有多少刺头，愿意在安静的场域里面故作喧哗，尖声咆哮——这样会显得他们精神失常，会得到周围人鄙夷的目光。

和光同尘是一种能耐，学会接受世界是一种技能。

绿灯为谁而绿，这件事看起来重要，又不那么重要。身边的人会继续保持缄默，就像桃色新闻出现之前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