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朗普手绘了一幅裸女简笔画?

当地时间7月19日,在要求司法部公开更多爱泼斯坦案的档案后,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抱怨道,即使法院给予“全力支持”,这对于那些“麻烦制造者和极左翼疯子们”来说,仍然不足够,“他们永远会要求更多,更多,更多”。

声名狼藉的金融家杰弗里·爱泼斯坦生前曾被控性侵和贩卖未成年少女等多项罪名。2019年,他在狱中等待审判期间自缢身亡。但有相当一部分特朗普支持者认为,握有权贵把柄的爱泼斯坦是被灭口的。特朗普及其核心班底曾大肆渲染这些没有根据的指控,并承诺要公开爱泼斯坦的“客户名单”,但始终雷声大雨点小。

“萝莉岛”与爱泼斯坦。图/IC

“萝莉岛”与爱泼斯坦。图/IC

7月初,在美国司法部宣布未公开资料中已无更多有价值信息后,“让美国再次伟大”(MAGA)阵营怒斥政府掩盖真相,甚至罕见地直接抨击特朗普。曾影响特朗普人事任免的极右翼网红劳拉·卢默就警告说,这件事会成为特朗普任期的“致命伤”。

为了缓解政治压力,特朗普试图转移矛盾。他一边向法院申请解封大陪审团证词,将公开的责任推给联邦法官;一边向传统媒体《华尔街日报》提起诽谤诉讼,要求至少赔偿100亿美元。此前,该报报道说,在2003年爱泼斯坦50岁生日时,多年好友特朗普给对方写过一封“下流贺信”。

骑虎难下

2月末,一群右翼政治评论员和网红笑容满面地离开白宫,手里拿着贴有“爱泼斯坦档案:第一阶段”标签的文件夹,里头有200页内容。

此前,司法部长帕姆·邦迪刚承诺解密此案的文件,以响应特朗普提高政府透明度的号召。她还在一档电视节目上表示,爱泼斯坦的客户名单,就放在她的桌上。

MAGA运动支持者有一种执念,即爱泼斯坦留有一份性招待名单,一旦曝光,就能揪出一批参与儿童性贩卖的民主党高层,彻底暴露“深层政府”的道德腐坏。然而,美国司法部在2月公布的这些“解密”档案,尽是些不痛不痒或已经公开的信息,比如爱泼斯坦的通讯录和飞行记录,让他们大失所望。

面对随之而来的批评声浪,邦迪“甩锅”联邦调查局(FBI)局长卡什·帕特尔,称其扣下部分文件。邦迪随后声称,调查人员正在梳理数万段视频。之后几个月中,她多次承诺最终会公布完整文件。

6月20日,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。图/IC

6月20日,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。图/IC

在加入政府前,帕特尔及其副手丹·邦吉诺就一直在渲染有关爱泼斯坦的阴谋论。当特朗普任命二人出任FBI要职时,MAGA圈子里普遍认为他们会揭开遮羞布,彻底曝光真相。6月底,在做客一档播客节目时,帕特尔改变了立场。他告诉主持人,爱泼斯坦是自杀的。这次亮相成为特朗普政府彻底否认爱泼斯坦案阴谋论的开端。

7月初,司法部和联邦调查局共同签署了一份备忘录,宣布调查人员未发现“客户名单”或爱泼斯坦勒索权贵的证据,并重申爱泼斯坦死于自杀。为证明这一点,司法部公开了爱泼斯坦身亡当晚的监控录像。此外,该报告还写道,进一步披露爱泼斯坦案的材料“不合适也没必要”。

这一“重磅炸弹”顿时让MAGA阵营乱作一团。一些特朗普的铁杆支持者公开指责政府掩盖事实,并要求邦迪引咎辞职。

“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对这事这么着迷,真的不懂。”特朗普不得不出面平息骚动,并为邦迪辩护,称她的工作表现极其出色。后来,他干脆在社交媒体上说“爱泼斯坦档案”纯属骗局,是奥巴马、希拉里等民主党人一手策划的。他甚至斥责抓住此事不放的支持者为“懦夫”,扬言要与他们划清界限。

特朗普的这套说辞不仅没能将事情翻篇,反而引火烧身。一些支持者开始将矛头直接对准特朗普。保守派媒体人本尼·约翰逊直言:“这是我见过的特朗普总统最糟糕的回应。”右翼政治评论员马特·沃尔什则称特朗普的声明“极其愚蠢”,不会接受“如此明显的胡说八道”。

这场“讨伐运动”甚至上升到国会层面。不仅民主党人在一旁煽风点火,连一向对特朗普言听计从的众议院议长迈克·约翰逊也公开表示,政府“应该把一切都公开”。

特朗普初次竞选总统时曾夸张地表示,他的支持者极其忠诚,即使他在纽约第五大道开枪杀人,他们仍会投票支持。

但围绕着爱泼斯坦事件,这种“忠诚度”风雨飘摇。在历史学家妮可·海默看来,特朗普处理爱泼斯坦事件的方式可以说是“空前失误”,“他从未如此严重地得罪过自己的铁杆粉丝”。

冰山一角

“朋友是珍贵的。生日快乐——愿每天都藏着美妙的秘密。”

7月17日,《华尔街日报》报道说,2003年爱泼斯坦50岁生日时,特朗普曾向其致信祝贺。这封有特朗普签名的信上有一幅手绘的裸女简笔画,以及几行打印文字,其中隐晦地提到两人共有的“秘密”。

7月18日,抗议者在美国白宫外要求公布与爱泼斯坦案相关的档案。图/视觉中国

7月18日,抗议者在美国白宫外要求公布与爱泼斯坦案相关的档案。图/视觉中国

特朗普曾公开承认与爱泼斯坦有15年交情。这对佛罗里达州棕榈滩的邻居常常一起流连派对,搭讪年轻漂亮的女性。2002年,特朗普告诉《纽约》杂志,爱泼斯坦是个“很棒的人”,“他和我一样喜欢漂亮女人,而且很多都相当年轻”。

不过,这段友情在2004年底因为一处地产而变质。当时两人在竞买海滨豪宅时发生冲突,从此不再来往。此后不久,爱泼斯坦的罪行进入了警方视线。

2008年,爱泼斯坦承认教唆未成年少女卖淫,成为在册性罪犯。然而,由于与佛罗里达州的联邦检察官达成了认罪协议,他仅仅在监狱服刑13个月就获释了。2019年7月,爱泼斯坦再次因未成年人性交易案被捕。

爱泼斯坦先后在小布什和特朗普执政时期被捕,随着政治气氛的变化,两次被捕的关注度和影响力截然不同。

2016年,“比萨门”阴谋论开始在网络上流传,声称华盛顿的一家比萨店是民主党高层贩卖儿童的总部。许多人对这一毫无根据的指控深信不疑,甚至有人持枪闯入该餐厅,妄图“解救儿童”。到2019年,关于民主党经营和包庇恋童癖组织的阴谋论在MAGA圈已经相当有市场。

被捕一个多月后,爱泼斯坦在曼哈顿的监狱中死亡,后被认定为自杀。爱泼斯坦之死后,阴谋论全面升级。更多人开始相信,之前的那些阴谋论不是空穴来风,而权贵们担心爱泼斯坦会泄露他们的秘密,将他灭口了。

“我很久以前就和他闹掰了”“我不喜欢他”,此时已入主白宫三年的特朗普立即与爱泼斯坦划清界限,并称对后者的罪行毫不知情。与此同时,他开始为有关爱泼斯坦的阴谋论注入燃料。他搬出几年前竞选时的说辞,试图将爱泼斯坦之死与比尔·克林顿联系起来。“据我所知,爱泼斯坦有一座岛,那不是个好地方。我从没去过。但你该问问,克林顿去没去过。”

当时,特朗普并未料到,这个案子不仅会灼伤政治对手,也会让自己遭殃。

今年6月,在与特朗普的骂战中,马斯克就打出“爱泼斯坦牌”。在一则现已删除的帖文中,马斯克写道:“是时候扔出真正的重磅炸弹了。特朗普的名字出现在爱泼斯坦档案中。这才是文件未公开的真正原因。”

马斯克的攻击并未重伤特朗普,但他又一次在MAGA圈埋下怀疑的种子。7月司法部的备忘录发布后,MAGA支持者开始动摇,乃至直接挑战特朗普,而不是像往常一样盲目跟随。

爱泼斯坦案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?在研究美国右翼历史的海默看来,爱泼斯坦案就像“解读密码的罗塞塔石碑”,是理解MAGA圈信仰的阴谋论和国家观念的钥匙。“爱泼斯坦事件能引发强烈的情绪共鸣,而且与其他所有阴谋论都有紧密联系⋯⋯如果能证实这件事是真的,那其他阴谋论自然也就成立;如果有个‘深层政府’愿意包庇虐待儿童的恶行甚至参与其中,那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?”

长期研究极端主义的美国戴顿大学社会学家亚瑟·吉普森指出,很多阴谋论信徒将特朗普视为救世主,相信他会把精英恋童癖集团的罪行暴露在阳光之下。特朗普政府迟迟不公开爱泼斯坦档案,在追随者内部引起了一场信仰危机。“对一些人来说,推迟发布文件像是一种背叛。”

在特朗普焦头烂额之际,《华尔街日报》的爆料文章为其提供了一个摆脱困境的出口。常将传统媒体斥为“深层政府”打手的特朗普称,信件是伪造的。他还对该报纸及其所有者默多克的新闻集团提起诽谤诉讼,要求至少100亿美元的天价赔偿。对此,《华尔街日报》母公司道琼斯强硬回应说:“我们对报道的严谨性和准确性充满信心,并将积极抵御任何诉讼。”

“恕我直言,这份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。”近来一直对此事保持沉默的副总统万斯在社交媒体上写道。连已与特朗普分道扬镳的马斯克也表示,这封信“根本不像特朗普的风格”。多位近期批评特朗普做法的MAGA网红也纷纷发文为其辩护,认为传统媒体伪造信件,试图摧毁特朗普。此外,他们还对特朗普政府决定公布大陪审团证词表示欢迎。

根据美国法律规定,为保护受害者和证人,大陪审团材料一般都是保密的。但如果法官认为公众知情权更重要,可以决定解封这些文件。曼哈顿的理查德·伯曼法官将处理解封爱泼斯坦档案的请求。伯曼在1998年由克林顿任命为联邦法官,6年前负责监督爱泼斯坦案。如果他批准公开,预计整个解封过程可能需要数月。

不过,特朗普这种双管齐下的自保策略,能否让支持者的批评声音降温,犹未可知。即便公开,大陪审团证词也只是爱泼斯坦案海量调查证据中的冰山一角。

值得关注的是,在这场纷争中,新的阴谋论开始冒头。其中一种信誓旦旦地说,爱泼斯坦案铁证如山,但所有证据在民主党执政时期都被动过手脚,即使档案公开,也无济于事。

吉普森指出,在特朗普摇摆不定的情况下,阴谋论圈子仍在发酵,而这充分反映了,在社会动荡加剧之际,这种没有事实依据的理论有多大的吸引力。

海默则预计,未来会有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冒出来,以调和那些原本无法调和的矛盾。“等风波过去后,MAGA圈总会找到理由,继续心安理得地支持特朗普。”